Follow your heart - 从CS本科到物理小博的一些心路历程

Last Update: 17 Feb 2025

2025年加引：如果你和曾经的我一样有着一份属于自己的理想，而你也因为这份理想与世俗价值观的不同而苦恼，我希望我的这份经历可以给你一些鼓励与祝福。人生只有一次，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受外界的影响，勇敢追梦。在毕业后的这几年里，我愈发感受到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充斥着噪声与干扰的社会中，每个人都越来越难以坚持做自己。加油！Follow your heart and do what you were born to do.

2024年注：该note是在最终是在2021年底完成的，而直到24年才从诸多文件中翻出来，便整理了一番post到博客的。

2020年引：转眼来米国读博已经过去了快4年，离预期毕业的时间也只剩下了一年。因为最近半年来开始思考毕业后的出路，而且持续WFH导致工作效率骤降。所以干脆拿出时间写了这样一个note，记录了一下自己从计算机本科到物理博士的历程，希望可以给后来的学弟学妹们一些借鉴吧。

和大多数物理博士不太一样的一点是，我是主动跳进这个坑的。事实上，我的本科专业是计算机科学，而且高中也是搞OI竞赛的，虽然水平一直很菜。因为本科学校搞了一些特殊的班级，本科期间就开始接触一些科研。当时对口的学术导师C老师也是机器学习的大牛，很早Google Scholar citation就已经破万了。无耐我一直对物理感兴趣，所以依然计划研究生转到理论物理。至于为什么一开始不选择物理作为本科专业，主要是因为高中学习太差，最后通过OI竞赛才考上了大学，所以无法选择专业。之后也一直懒得转专业，就选择没事旁听一些物理系数学系的课程，也找了一位物理系的H老师跟着做科研。当时做的是宇宙学和相对论，虽然没做出什么结果，只是蹭了一两篇小文章，但是当时学到的文献的整理与阅读，latex写作以及一些数值技术对后来读博的帮助还是挺大的。

一开始的计划是考研到中科院理论所，因为H老师也是理论所出来的。不过理论所考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从大二有了这个计划以后，基本放弃了原专业的课，每天都在学物理做科研。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是无意间遇到了一位贵人Z经理。Z经理经营着一家科技公司，并资助了计算机学院的2名贫困生，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家里经济困难，通过国家贷款才上了学）。随后Z经理又向我引荐了另一名教授，他们跟我讨论了一些出国读书的事情，尤其是Z经理表示愿意提供额外的经济资助。留学这种事情对于我这样从一个十八线小县城普通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基本是难以想象的。记得以前查过GRE和托福的考试费，光是上千人民币的报名费就把我吓了一跳，更别说其他的开销了。但是有了Z经理的帮助，我至少可以支付得起前期的考试报名和申请费用。所以，经过一个暑期的考虑，我决定准备申请米国物理直博。跨专业，米国直博，更要命的是我当时6级只能考400分左右，而那时候我已经大三了。不知道是年轻气盛还是当时确实对申请的难度没有一个具体的认识，我决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在随后的半年里，我几乎逃掉了所有的专业课本来也不上,白天所有时间都在攻克语言，晚上则是抄抄作业，做点物理科研。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情是当时为了节约上新东方课程的钱，特地选择了年关上课，最后一直到大年三十前一天晚上夜里才赶上末班车回到了家。2015年开年，很顺利的考过了托福，第一次就拿到了107，当时多少还是挺意外的。毕竟仅仅几个月前，第一次听托福听力的时候，一个词都没跟上，满脑子绝望。

随后的日子也差不多，只不过变成了啃GRE general。之后也是只考了一次就达到了预期，也没什么动力金钱继续刷分了。不过当时还发生了两个小插曲，第一个是考前一晚凌晨2点，两个舍友打架把我吵醒了，导致休息的很不好（人生总是这样意外…）。另一件事则是我一开始被拒绝进入考场了，原因是我的身份证3天前过期了，不符合规则（懒癌患者预警，身份证件真的很重要，不能拖！）。作为一个内向且不善沟通的标准理工男，我在入口站到所有人都进去了后被工作人员赶去楼下。在下楼的那一段，我不知道怎么鼓起了勇气，箭步冲回去对着工作人员一顿输出，说明了我的经济情况，Z经理为此次考试出资以及这对我未来人生的重要性。万万没想到，这一番操作竟然打动了考场的负责人，他破例把我引到了考场，还对我说愿意给我这次机会，但是也需要写明情况报告给ETS，最后成绩算不算数就由不得他了。在我入座之前，他还对我说了句加油，不要让刚刚发生的事情影响心态。这件事情让我明白了，归根到底，这是一个人情社会，沟通与协商是非常重要的，往往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最后一个大山就是GRE sub了，作为转专业申请的候选人，我天生就比本专业的申请人更弱势，而且我也没有很强的相关领域的推荐人，所以我必须得在sub上取得非常top的成绩。这里同步发生的另一件事情是因为考了托福，我有申请公费出国交换的机会了，所以大四的上学期会在法国。于是果断定了两场下半年在巴黎的sub。至今我还很清晰地记得当时在Z经理的办公室预定考试的场景，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各种意外没赶上去巴黎的考场，也错失了国内考试的机会，最后一场空。好在一切顺利，拿到法签，万事俱备，开启了人生第一次飞行体验（说来惭愧，在读大学之前我只坐过大巴，第一次坐火车/高铁也是大一参加ACM比赛的时候）。在法国交换期间自然是不敢翘课，好在当地课业比较轻松，而且也是高年级了，所以都是以group project为主。期间还结识了一波当地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展开了很多人生第一次比如road trip和bar。与此同时，陶瓷和准备sub也没有拉下。因为考场距离住的地方远，而且宾馆太贵了（记得当时是50欧一晚），所以选择6点起床坐地铁赶往考场。这么一折腾，加上头回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考试，第一次考的不算理想。好在当时预约了两场，第二次做了更充足的准备，顺利拿到了97%的成绩。关于本专业的成绩和绩点，虽然我平时基本都在翘课，但是作业不论大小都是按时提交的，考前也都会突击一波。可能是高中留了些OI竞赛的底子，虽然没能拿到最好的成绩，但是一路下来绩点也都是在年级3，4百人里面排名top 5左右吧。虽然各方面成绩还不错，但是陶瓷却非常坎坷，各种石沉大海和ghosting。于是我一边写毕设，一边按list挨家挨户地海投，在一片忐忑中于年前回到了国内。

寒假算是最难熬的时间了，看着网上大家各种晒offer以及同侪们捷报频传，我除了一两封拒信之外，没有任何消息。好在某一天早上醒来，拿到了保底学校的offer，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回头看来，那时候应该是被身边网上各种top学校offer的分享冲昏了吧），甚至也没有主动和家人老师分享，一直到他们主动问起才说了保底offer的事情。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回到学校之后是更多的捷报频传，而我等来了却是排山倒海般的拒信。直到4月的某一天，临近offer的ddl了，我听说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通过钞能力拿到了顶校的master offer，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世界崩塌了，给家里人发了短信说“我不去读博了”，然后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在床上躺了一天不吃不喝。满脑子都是想着自己这一路的努力，对比之下，很多人连文书都没有写过却拿到了顶校的offer，依稀记得自己那一天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我们宿舍就被一阵敲窗户的声音惊醒了（当年的宿舍在一楼），开窗一看竟然是我爸妈，他们连夜从家乡赶到了我学校所在的省城。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我接下那个offer。那天我们好像聊了很多，又好像没有聊什么，我内心更多是一些愤懑与不甘。因为我来自一个小县城，从小虽然知道有贫有富，但大家其实都差不多，所以一直到大学，我都没有切身体会过真正的贫富差距。第一堂课是在大一，一个同学一次SPA花的钱比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多。第二次是在巴黎，一个小留吃一顿法式大餐逛一次mall的钱堪比我整个公费项目的资助金额。第三次自然就是offer了，如果说以前我还相信努力，那么这次我被彻底击垮了。好在在家人和当时女友P的劝慰下走了出来，最终还是决定收拾心情，接受offer，办好签证，怀揣着家里东凑西凑的3千美金加上欧洲交换期间省下几百欧元，登上了飞往得克萨斯的单程飞机，开启了满是迷雾的人生新篇章。一路上对于未来还是忧虑的，不过转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米国的小姐姐，简单聊了几句。后来我太困直接在机场座位睡着了，小姐姐还特地叫醒了我说可以登机了。这一份萍水相逢的善意让我对这个未知的国家多了一份好感。

虽说来之前就对美帝大农村有所耳闻，但是落地之后这满眼的城乡结合部风格还是深深的震撼了。当然，考虑到篇幅和主题，在此就不细述生活见闻，而是直接聊一聊PhD的内容吧。第一年的内容比较简单么，主要就是上课，qualifier exam和TA。或许是学校的原因，也或许是美国这里课程体系的原因，PhD的课程整体还是偏简单的，所以我再次发扬了本科逃课的精神，直接开始找老师做科研了。其实我在拿到offer之后立刻就联系了一位老师，无奈这位老师后来去了Harvard，于是我就找系里所有宇宙学相关的老师聊了一圈。无奈聊完之后发现都不是很感兴趣，便打算先跟着课题组的组长干一干。跟着课题组差不多一两个月，我就发现整个组的水平还是比较堪忧的，完全对不起自己千里迢迢赶来美帝啊。于是，在还没有通过qualifier之前我就有了跑路的想法。那么紧接而来的问题就是跑哪儿去？如果还想接着做宇宙学，大概率只能换学校了，这个实施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或者就是先拿到Master再尝试申请其他学校，但这样需要额外2年的时间，而且还可能需要重新考试。就在我头疼不已的时候，转机出现了。跟我关系一直不错的一位P同学跟我提到了两位Z老师和这里凝聚态物理/原子物理与光学组–他在HK读本科时候的学术导师和其中一位Z老师师出同门。刚开始我对此意兴阑珊，因为觉得相比之下，凝聚态物理还是不够“酷”。不过仔细考量了一番，我发现这两位Z老师确实大有来头，于是赶紧写上了邮件约两位老师见面。深入了解一番之后我发现这两位华人老师的学术能力是超群绝伦的而且为人看起来也很nice，随即弃暗投明，加入了其中一位Z老师的组（PS：其实当时依然忐忑因为在地里看到了许多关于华人导师的吐槽贴，但是后来的经历证明我的选择相当正确）。

加入Z老师的课题组之后我就紧锣密鼓地搞起科研来。Z老师当时组里还有一些博后，他们也都是从各个顶尖高校/研究所出来的，和他们的交流与学习为我的快速成长打下了非常夯实的基础。所以即使我完全没有学习过凝聚态物理和相关内容，也在2个月的时间内完成了Z老师给我的第一个小课题，并于2017年初完成了首稿。等17年通过了qualifier之后我更是开始放飞自我，全身心投入科研并且逃掉了所有课程。虽然这让我之后的GPA不太好看（和国内不同点在于这里的绩点并不是只看final的成绩），但这给我带来了publication上的一个巅峰：光是18年，我就发表了5篇paper而其中3篇发在了物理学的顶级期刊PRL上面。当时回想本科的愿望，觉得这辈子能发一次PRL就值了，不得不感慨一下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奇妙。这个势头在接下来几年里依然保持着–19年发表了4篇（1篇NC），20年发表了7篇（2篇PRL），21年发表了8篇（1篇PRL），而我最终也得以在21年年中顺利毕业。而这其中的辛酸苦楚也是数不尽的：因为逃课被授课老师举报（好在Z老师对此非常开明），自己觉得很好的工作被反复拒绝，遇到非常无理的审稿人，贫穷PhD的日常艰辛等等。在此就不再一一赘述了，想必大家最终也都有机会亲身经历一番的。

如今临近毕业，当我回望这一切的时候，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一切似乎就像梦境一样不真实，我从泥沼中出发，带着对自然的一份的敬畏与向往，走过了弯弯曲曲的荆棘之路，最终得以一窥物理学圣殿广袤而神圣的一角。我知道自己即将止步于此，但是我也没有任何后悔，因为我明白这才是我 – 真正的我。最后以Oscar Wilde在Lady Windemere’s Fan一书中的佳句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结尾，也祝愿每一个人都能活出自己的模样与精彩。